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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治疗药物成瘾,他在大脑植入了一种装置

brainnews创作团队 brainnews 2019-06-30

1号病人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他脸上有疤痕。为准备手术而剃光的头部被一块干净的白色布包裹着。

在他被送往上海一家医院的单调的黄色房间,即将在72小时后,由外科医生为他的头骨上钻两个小孔,并将电极植入他的大脑深处之前,多年的吸毒已经使他失去了妻子、金钱和自尊。

人们希望技术将彻底消除他的毒瘾,毫不夸张地说,仅仅只需按一下开关。


图片来源:apnews.com


长期以来,脑深部刺激疗法一直被用于治疗帕金森等运动障碍疾病。目前,上海瑞金医院正在进行DBS治疗甲基苯丙胺成瘾的首次临床试验,以及同时开展的阿片类药物成瘾DBS试验。这个处于麻烦中的人是第一个病人。

手术包括植入一种装置,作为大脑的一种起搏器,电刺激目标区域。虽然西方国家试图推进DBS治疗成瘾的人体试验的努力已经失败,但中国正在成为这一研究的中心。

欧洲的科学家们一直很难招募患者进行DBS成瘾研究,而复杂的伦理,社会和科学问题使得在美国很难推进此类工作,因为这些设备的植入成本可能高达10万美元。

中国在药物成瘾的脑外科治疗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即使在今天,中国惩罚性的禁毒法仍可能迫使吸毒者接受数年的强制治疗,包括劳动康复。它拥有庞大的患者群体、政府资金和雄心勃勃的医疗设备公司,随时准备为DBS研究提供资金。

根据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数据库显示,世界上有8个注册的针对药物成瘾的DBS临床试验正在进行。其中6个在中国。

但阿片类药物流行造成的苦难可能正在改变美国医生和监管机构的风险回报计算。现在,DBS治疗药物成瘾的临床试验要在美国开始了。今年2月,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了在西弗吉尼亚州进行的一项阿片类药物成瘾的临床试验。 


人体实验


1号病人坚持只公布他的姓阎,他担心一旦被发现,就会失去工作。

他说医生告诉他手术风险极低。 “但我仍然感到紧张,”他说。 “这是我第一次上手术台。” 在2011年儿子出生后不久,阎的三个朋友在酒店房间里给他介绍了冰毒。他们告诉他:只吸一次,你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不会有问题的。 

吸烟使阎感到身体虚弱,有点精神错乱。后来,他发现冰毒给他的头脑带来了纯粹的专注,他只注意一件事:打牌。 每次阎吸烟的时候,都会赌博。他估计,每当他赌博时,他都输光了所有的钱,自从他开始吸毒以来,输掉了大约15万美元。 

他的妻子和他离婚了。他很少能见到儿子。 

阎住进医院戒毒,为了远离不良影响搬到另一个城镇,并且吃中药治疗。但他每次都复吸。”我的意志力很弱,”他说。 

去年,他的父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回戒毒所,要么做脑外科手术。他父亲的一个朋友在瑞金接受过DBS手术。”当然,我选择了外科,”阎说。”通过手术,我绝对有机会重获新生。” 

中国还没有大脑植入手术之前,就有脑毁损手术。绝望的海洛因成瘾者家庭为未经证实的高风险手术支付了数千美元,而医生则在手术中摧毁了一小块脑组织。脑毁损手术很快成为一些医院的盈利中心,但它也留下了一系列患有情绪障碍、失忆和性冲动障碍的患者。 

2004年,中国卫生部下令停止大多数医院对成瘾患者进行脑毁损手术。九年后,西安一家部队医院的医生报告说,在1167名接受大脑毁损手术的成瘾患者中,大约有一半人至少五年没有吸毒。 

DBS以此历史为基础。但与不可逆地杀死脑细胞的脑毁损手术不同,这种设备提供了可逆的大脑干预。这项技术在全球范围内开辟了人体实验的新领域。 

“作为医生,我们需要为病人着想,”瑞金医院功能神经外科主任孙伯民医生说。”他们是人。你不能说,‘哦,我们没有任何帮助,没有任何治疗。’” 

孙说,他曾担任两家制造深部脑刺激器的中国公司的顾问 – 苏州景昱公司和北京品驰医疗公司。他试图将瑞金打造成DBS研究的中心,不仅仅是成瘾,还有抽动秽语综合症(Tourette syndrome) 、 抑郁症和厌食症。 

在中国,DBS设备的成本不到25,000美元。许多患者可以现金支付。

 “你可以放心这项手术的安全性,”阎的外科医生李殿友医生告诉他。 “那是没问题的。 说到效果,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可以放轻松,因为我们做了很多。” 

事实上,手术是有风险的。患者有小概率出现脑出血,会出现癫痫或感染。最终,他可能会再次吸毒。


一个嗡嗡响的钻头


一些评论者认为不应该允许这种手术。 

他们认为这样的人体实验为时过早,无法解决导致成瘾的复杂生物学、社会和心理因素。科学家们还不完全了解DBS是如何工作的,对于电极应该放置在哪里来治疗成瘾仍然存在争议。全球科学界也对中国临床试验的总体质量和伦理严谨性表示怀疑,尤其是在知情同意等问题上。 

墨尔本莫纳什大学(Monash University)神经科学和社会小组的负责人阿德里安·卡特(Adrian Carter)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可以扳动开关的东西,那就太棒了,但在目前这个阶段,这可能有点异想天开。”“推广这个想法有很多风险。” 

大约五年前,美国针对抑郁症进行的两项大规模DBS临床试验均以失败告终,这促使人们反思,要设计出有效的伦理实验,必须达到何种科学理解的门槛。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神经外科医生Nader Pouratian医生正在研究使用DBS治疗慢性疼痛,他说:”我们已经重置了这个领域。”他说,现在是研究DBS治疗毒瘾的”绝佳时机”,但前提是”我们能在符合道德伦理准则、信息透明、精心设计的研究上取得进展”。 

与此同时,在中国,科学家们正在迎头赶上。 

10月一个阴沉的周五,上午9点,李医生在阎的头骨上钻孔,将两个电极插入他的伏隔核。伏隔核是靠近前脑基底部的一个小结构,被证实与成瘾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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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期间,阎一直醒着。钻机的嗡嗡声使他发抖。 

当天下午4点,阎在全身麻醉下进行了第二次手术,将一个电池组植入胸部,为颅骨中的电极供电。 三个小时后,阎仍然没有从麻醉中醒来。他的父亲开始哭泣。他的医生猜测药物滥用是否会以某种方式改变他对麻醉的敏感性。 

终于,10个小时后,阎睁开了眼睛。


死亡人数统计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数据,截至2017年的十年间,超过50万美国人因药物过量而死亡 - 越来越多地来自主要来自中国的合成阿片类药物,美国官员说。 这超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和越南死亡的美国士兵总数。

美国官员表示,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U.S.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的数据,在截至2017年的10年里,超过50万美国人死于药物过量——死于主要来自中国的合成阿片类药物日益增长。这比在二战和越南战争中死亡的美国士兵的总和还要多。

对死亡人数的统计增加了寻找新的、更有效的成瘾治疗方法的紧迫性。虽然美国的医生对使用DBS治疗成瘾很感兴趣,但由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资助的研究工作仍侧重于动物实验,而不是人体实验。 

领导这项研究的研究人员对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说,至少有两家美国实验室出于对研究设计和初步结果的担忧,放弃了用DBS治疗酒精中毒的临床试验。

纽约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Albert Einstein医学院)神经外科主席Emad Eskandar医生说:”缺乏科学的认识和严格的监管制度,以及手术的高昂成本和风险,使得DBS治疗成瘾的临床试验目前在美国困难重重。”

中国的研究结果喜忧参半。孙伯民课题组发表了一项案例研究,描述了一名海洛因成瘾者,他在获得DBS三个月后吸毒过量死亡。但西安一家军队医院1月份发布的另一项试点研究表明,在DBS手术后,8名海洛因成瘾者中有5人停药两年。

中国的研究结果喜忧参半。孙和他的同事发表了一个案例研究,描述了一个海洛因成瘾者在接受DBS三个月后死于药物过量。但今年1月,西安一家部队医院的医生发表的另一项试点研究显示,8名海洛因成瘾者中有5人在接受DBS手术后,已有两年没有服用药物。

基于这些结果,苏州景昱正在寻求中国监管部门批准其DBS治疗成瘾的设备,并资助一个针对60名海洛因成瘾者的多站点临床试验。苏州景昱董事长宁益华说,他在美国进行临床试验的申请未能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支持。

但西弗吉尼亚大学洛克菲勒神经科学研究所(West Virginia University Rockefeller Neuroscience Institute)负责这项研究的阿里雷扎伊(Ali Rezai)博士说,今年2月,FDA批准了一项针对4名阿片类药物成瘾者单独进行DBS的试点试验。他们希望在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的资助下,于今年6月启动这项试验。

FDA拒绝发表评论。

“人们正在死去,”雷扎伊说。”他们的生活被摧毁了。这是大脑的问题。我们需要探索所有的选择。”


“你来得太晚了”


在阎的手术后不稳定的两天后,医生打开他的DBS设备。 

随着电极的激活,他感到一阵兴奋。穿过他身体的电流使他保持清醒; 他说他整晚都没有在想毒品。 

次日,他坐在李医生的对面,李医生用一台平板电脑远程调整阎的脑袋里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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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吗?”李在触摸平板电脑上的控制键时问道。

 “是的,”阎回答道。 

李改变了设置。 “现在呢?” 

“焦躁,”阎说。他感到胸部发热,然后一种跳动的感觉,麻木和疲劳。阎开始出汗了。 

李进行了一些修改。 “现在有感觉吗?”

 “现在相当开心,”阎说。 

他精神很好。 “这台机器非常神奇。 他调整它以使你快乐,你就高兴,让你紧张,你就紧张,”阎说。 “它控制着你的快乐,愤怒,悲伤和快乐。” 

第二天早上,阎离开了医院。 六个多月后,他说他仍然没有吸毒。清醒之后,他的皮肤变干净了,体重增加了20磅。当他的朋友重新联系时,他拒绝了他们的毒品。他试图与前妻重归于好,但她怀了她新丈夫的孩子。 “

唯一的遗憾是,你来得太晚了,”她告诉他。 有时候,在他的新生活中,他会触摸颈部连接电池和大脑电极的导线。他想知道:这台机器在他的脑子里做什么?



研究课题组简介 

瑞金医院功能神经外科主任孙伯民,历任世界立体定向及功能神经外科学会(WSSFN)副主席,亚洲立体定向功能神经外科学会(AASSFN)主席, 现任中国功能神经外科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学会神经调控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长期从事功能神经外科、脑深部电刺激研究,1999年在国内率先采用脑深部电刺激(DBS)治疗帕金森病及手术治疗难治性强迫症等精神疾病,在世界上首次报告内囊前肢毁损产生脑葡萄糖代谢网络改变、丘脑底核电刺激治疗肌张力障碍,在国际上首创手术治疗神经性厌食症并作为唯一的中国神经外科作者团队参与编著《尤曼斯神经外科》第七版。 

主编专著《Neurosurgical Treatments for Psychiatric Disorders》2015年由Springer出版社出版,和北京大学第六医院陆林院士2017年出版国内首部精神疾病外科治疗译著《精神外科学》。现任《Stereotactic and Functional Neurosurgery》编委,在Biological Psychiatry, Movement Disorders等国际著名杂志发表系列研究论文,受到国际同行重视。精神疾病神经外科治疗工作2011年被Science专题报道。 

关于药物成瘾DBS的研究工作可与以下人员联系 

张陈诚医生,taiji@sjtu.edu.cn, 18217122884 

李骏博士,lj83744@rjh.com.cn,


来源:上海(美联社)美联社,研究员陈思为本报告做出了贡献。

原文英文,brainnews团队编译。

本文获孙伯民课题组校对。




作者信息

 

排版:Simon (brainnews编辑部)

题图sciencealer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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